核心提示：“门难进、脸难看、话难听、事难办”，“很好，下面好狠”……诸如此类的不良风气，被称为“衙门作风”。沾染上这种风气的基层干部，或拖延政策的执行，或履职不到位，就成了“中梗阻”。湖南省怀化市通过“万人评百人”活动，四两拨千斤，把“科长”放到聚光灯下，把评议权交给群众，推动了基层干部作风的转变。

　　干部作风歪难过群众评议关

　　——湖南怀化开展“万人评百人”活动

　　记者 郑亚邦 通讯员 张晓成

　　干部敢不敢把自己的照片、姓名、单位、职务晒出来，接受群众评议？

　　3月6日，湖南省怀化市新晃侗族自治县比照市里开展评议，拟作为评议对象的县国土资源局用地股股长提出辞职，理由是压力大，自己血压高，吃不消。

　　5月6日，评议对象、怀化市物价局商品价格管理科科长被群众举报，上班时间在酒楼娱乐。事情查实后，这位科长受到相应处理。

　　今年3月，怀化市发起“万人评百人”活动，晒出可能成为“中梗阻”的百位科长（室、队、所、站负责人，以下简称科长），发动群众监督、评议。

　　“干部作风歪，过不了群众评议关！”怀化市委常委、市纪委赖馨正的话掷地有声，“就是要逼‘中梗阻’成为转作风的排头兵！”

　　看起来是评科长，其实是评一个单位

　　策划者：聚力打通“中梗阻”

　　3月1日，怀化市市民发现，《怀化日报》当天用一个大通版刊登了100位科长的照片、姓名、单位及职务，标题是“怀化市‘万人评百人’活动评议对象名单”。

　　这是该活动的首次亮相。自此，全市与经济社会发展和民生改善密切相关的43个单位的100位重要岗位的科长，被推到前台。

　　“‘百人’就是这100位科长。‘万人’，主要包括这些科（室、队、所、站）的服务对象、‘两代表一委员’、机关干部、企业代表、市民代表等共约3万人。”赖馨正介绍。

　　怀化市吃过“中梗阻”的亏。赖馨正就常收到一些企业老板的抱怨：办事人员索拿卡要，甚至收了钱不办事；工作人员爱理不理、态度傲慢甚至直接企业老板小气、抠门……

　　“在基层，直接办事的都是机关中层及以下人员，他们手里握着执法、审批等，个别人‘卡一下’、‘要一点’ 或者‘慢一些’，就会出现问题。”赖馨正分析。

　　而事实上怀化市当时不缺评议，评议对象是各单位一把手。

　　“评议一把手起到了一定作用，但常常是局长急，科长以下都不急。”市纪委常委说，“实际上，一方面，科长在单位处在承上启下的，评他们，能把单位领导和工作人员都带动起来；另一方面，他们跟群众打交道多，群众有发言权。”

　　按照这个思，怀化市相关部门开始力推把科长放到评议舞台上。相关工作人员也随之被冠以“策划者”的称号。

　　“科长的评议结果反映的是整个单位的工作情况。”活动相关部门自己的，同时也制定了规则：评议结果不理想的科长免职，其所在单位一把手接受诫勉谈话。

　　“这样，单位一把手也有压力。所以有些单位就把所有科长都纳入评议。”赖馨正说，“看起来是评科长，其实是评一个单位。”

　　让科长的“帽子”捏在群众手里

　　组织者：科学聚

　　如何评议才能、科学？这是评议活动组织者面对的一道难题。

　　据怀化市纪委党风室主任胡东声介绍，“万人评百人”活动分为广泛告知、充分亮底、全面晒权、日常评议、集中测评和结果通报等6个环节，将历时7个月。

　　“核心问题在于群众的参与度。我们想尽一切办法让全市群众广泛知晓并参与。”胡东声说。

　　3月1日开始，除《怀化日报》以外，怀化市门户网站、怀化廉政网等也开设了活动专栏，43个参评单位则进行部署动员并设立了评议信息公示栏。

　　接着，100位评议对象分别结合岗位职责及改进作风的目标、措施，撰写参评计划，放到怀化廉政网评议专栏接受监督。

　　4月，当地在新闻时段每位评议对象的短片，公开其职责、履职范围和廉政风险点。短片后即被放到市门户网和怀化廉政网上。

　　按要求，所有评议对象必须建立办事台账，到参评科（室、队、所、站）办事的群众也要尽量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。4月、6月、8月、10月，参评单位纪检组审核办事台账后，由国家统计局怀化调查队对评议对象的工作开展电话调查。电话调查结果占最终结果的50%。

　　除电话调查外，10月底还有集中测评。测评主体为：市县两级领导干部、“两代表一委员”、党风监督员、行风监督员、效能优化监督员、特邀监察员和企业家代表，评议对象所在单位全体干部职工，评议对象对口单位的领导班子和相关股室长。对评议意见，“市评议办”会进行面访核实。对与评议对象相关的举报、效能投诉和“为民热线”等收集的问题，相关部门核实后会将情况反馈给“市评议办”。

　　“评议结果直接关系科长的前途。”胡东声介绍，“满意率低于85%且排名处于倒数三位的科长，就地免职；低于85%且排在倒数第4至6位的，调整岗位。”

　　“现在，他们的‘帽子’捏在群众手里。”胡东声说。

　　急与不急，情形跟以前不一样

　　活动看似平常，产生的效果却不一般。

　　“帽子”捏在群众手里，被评议者不得不严格要求自己。

　　怀化市工商局消费者权益科科长张庭卫坦言自己有压力也有信心。“工作做不好，群众不满意，这可不是开玩笑的。”张庭卫说。

　　市工商局门口有一块不小的评议告知牌。办事群众到门口，如果不知道找哪个部门，就会拨通告知牌上的电话。

　　一天中午，张庭卫接到一个陌生电话，是芷江侗族自治县群众打来的，投诉合同欺诈。

　　“以前陌生电话不接，现在越是陌生的电话越不敢懈怠。”群众投诉的事不在张庭卫的业务范围内，他告诉对方，应找市场投诉。

　　下午，张庭卫不放心，联系市场局长问情况。一听说没接到投诉，他急了，立马给投诉人打电话。得知投诉人暂时没时间去，他又把局长的电话号码给了投诉人。

　　急与不急，情形跟以前大不一样。

　　市畜牧水产局畜牧站姚亚铃刚开始很担心。“怕做不好群众不满意，也担心群众把对单位甚至整个系统工作的不满记到我账上。”姚亚铃坦言。

　　让他有信心的是，该局领导和干部职工都把自己当评议对象来要求。于是，姚亚铃主动申请担任科技特派员，到新晃侗族自治县给各养殖场提供技术服务。

　　在他的带动下，该局的主动服务意识进一步增强，组织专家编印技术问答手册发给养殖户，并建立了短信平台，定期给规模养殖场发送新技术和畜禽产品市场信息。

　　市地税局有2位评议对象。局长姚南明确提出，每个人都不能掉以轻心，实际上评的是怀化市整个地税系统。该局先后4次对全系统单位明察暗访，并聘请社会中介机构进行“第三方监督”。

　　“扛下压力，一位科长就能带动一个单位乃至整个系统。”赖馨正说。

　　活动不能一会儿热一会儿冷，虎头蛇尾

　　评议者：要痛痛快快“雨”

　　对活动带来的变化，到参评单位办事的人有切身感受。

　　某投资商告诉记者，他的项目到怀化3年了，一直没启动。今年的一天，一位科长突然打来电话，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。

　　“我一下愣了，后来才知道这位科长是评议对象。”他说，“以前科长大，做起事来有的故意拖着不办，或者拖几次办，态度傲得很。现在他们态度好了，工作效率也提高了。”

　　怀化市工商联纪检员田秋霞讲了自己的亲身经历。

　　一个周末，田秋霞回老家麻阳苗族自治县探亲。有老乡怀疑县农资建材市场楼房存在质量问题，向她咨询该怎么办。她找到市住建局房建科科长梁恩国。“我们明天就来现场勘察。”梁恩国在电话里回答。

　　第二天，星期六，梁恩国带建筑专家来一栋一栋看，然后再赶回市规划研究设计院查设计图纸。确定设计没问题后，梁恩国找到开发商和建筑方法人代表，要求他们尽快解决购房户，并督促县住建局服务，直到问题解决。

　　事后，田秋霞得知，梁恩国也是评议对象。

　　“这项活动不是‘上’评，而是‘下’评，给了服务对象监督干部的。”怀化市湘潭商会会长廖正明感触颇深。

　　评议评出了热情，也评出了效益。

　　3月初活动启动至今，怀化市涉及评议对象和参评单位的举报投诉明显减少，群众满意率也逐渐提高。从4月、6月两期办事台账抽取的3582个有效样本调查来看，目前参评的100位科长，除1位工作调动、1位取消资格外，有88位以上的满意率达100%。

　　记者在采访中发现，无论企业老板还是普通群众，在肯定活动的同时，都希望别一会儿热一会儿冷，虎头蛇尾。“既然‘雷声’来了，‘雨点’也来了，就要痛痛快快‘雨’。”田秋霞说。

　　赖馨正透露，年底，怀化市将再随机抽取100位科长进行电话调查和集中测评。明年开始，全市所有机关单位的中层干部都将成为评议对象。

　　“不仅要长期开展‘万人评百人’活动，而且要让每个单位、每位科长都接受评议，让机关干部作风得到根本性好转。”赖馨正说。

　　链接@专家视角：

　　评议亦监督长效须常态

　　袁柏顺

　　大凡关心时局、心忧天下者，很少不知道“延安对”中黄炎培先生关于“历史周期律”的命题，也很少不了解同志所提出的破解之道。

　　黄先生指出的“政怠宦成”等现象，当下虽未到“风气养成，虽有大力，无法扭转，并且无法补救”的程度，但在不少地方确实有明显的体现。而同志所指出的“只有让人民来监督，才不敢松懈”的破解之道，提供的是原理与方向，需要进一步落实，且其落实可以有多种实现形式与途径。人民群众对机关及其干部进行评议无疑是其中一种。从这一意义上看，湖南省怀化市“万人评百人”活动虽然初衷是转变干部作风、提高公共服务效率、树立新形象，但却正是围绕“让人民监督”这一根本方向而进行的探索。

　　怀化市“万人评百人”活动当前尚处于开始阶段，已经出明显成效。但要使成效得以长期保持、干部作风得到持续改进、公共服务效率实现持续提升，就必须探索群众评议的科学、长效机制，从而使评议常态化，而不是短期开展。

　　就群众评议活动而言，可以与当前惩防体系建设的其他工作紧密结合，如群众评议工作中的“充分亮底”、“全面晒权”环节可与制度廉洁性评估、廉政风险防控等工作结合，等等。就群众评议的机制设计而言，除加强评议机制和其他相关监督机制的整合与协调外，评议机制本身亦有待探索的空间。比如，可以进一步改进评议方法，引入的第三方评价，从而使评价更客观，更具公信力；可以扩大评议对象范围，由中层干部向上、向下延伸；可以增加评议内容，而不止于政策、法律的执行；可以为评议活动增加与仲裁机制，以处理评议结果中的争议，既防止评议结果与事实出现明显差距，从而失去人民群众的信任，影响评议公信力，也防止正当执行法律与政策的干部遭到，从而不敢原则。

　　倘能如此，其成效必可预期。

　　（作者系湖南大学廉政研究中心执行主任、教授 ）

　　(责任编辑：于洁秋)